St. Luke

【银英】Die Fremde 陌生人 (05)

*Blade Runner Paro Pt2

*缪拉中心


05

缪拉站在旧仓库的门口,雨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没有人知道法兰克福的雨已经下了多久,又将在什么时候停下来。“想喝一杯茶吗?”杨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缪拉回头看了一眼在那里泡茶的基因设计师,他心里有上千个上万个问题,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
“你一直知道他是仿生人?”最终被说出口的问题还是这一个,这是他心中最大的一个疑惑。“你却没有告诉他。”如果杨威利在刚刚他结束了测试的时候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实在不能理解杨保守这个秘密的理由。
杨端着白色的茶杯站在他旁边,两个人一起看着雨滴顺着旧仓库屋檐落到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缪拉闻到了茶叶的味道,夹杂在其中的一些辛辣味道闻起来像酒。
“我在里面加了一点白兰地。”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他端了端杯子。缪拉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没有兴趣喝一杯奇怪的饮料。“他不知道自己是仿生人?”这听起来像一个问句,实际上是缪拉在陈述他所认为的事实。
“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仿生人会知道自己是仿生人。”
这是个缪拉毫无概念的问题,就像此刻有人问他为何他脚下的这颗星球存在引力一样。它就是存在,客观存在,不需要问为什么。他也从未听自己的搭档毕典菲尔特说过这件事,他自己也不会和毕典菲尔特讨论为什么自己是人类,为什么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至于其他的仿生人……他和希尔德的关系只限于点头之交,出于礼貌和一点羞涩的个性他也并不好意思主动去找希尔德闲聊。而罗严塔尔和克斯拉先生则是他避之不及的对象。
“他们的记忆是被精心设计好的,大部分仿生人拥有‘自主记忆’的开始是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编号牌放在旁边。他们的雇主一般会这样要求,让仿生人意识到自己开始在这样一个工作岗位服役。”杨喝了一口在缪拉看来味道一定十分奇怪的红茶配白兰地。“当然我不是一个记忆设计师,我也是道听途说,一个优秀的记忆设计师可以凭空设计出一段让人感觉无比真实的记忆,而一个懒惰的记忆设计师会直接把一个人类的记忆拿来给一个仿生人。我认识的这个记忆设计师……”缪拉看到一个不易被察觉的笑容爬上了杨威利的嘴角,他猜想这位基因设计师想起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她是我认识最出色的记忆设计师,她可以为仿生人设计完美无瑕的记忆,达斯提的记忆就是出自她之手。”
“而你说他是‘魔术师’的创造,你认识魔术师,还是说——”
他的问题没有说完,被远处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在一片模糊的水雾中,达斯提·亚典波罗在那里喊着他和杨威利的名字,他好像手里拿着一瓶酒。“奈特哈尔,杨,你们两个有没有兴趣来喝一杯?”
杨威利意味深长地看了缪拉一眼,这种表情似乎在告诉他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从他这里将得不到任何答案。随后,杨威利的脸上又是那种温和的笑容,“怎么,奥利比和伊万把你‘请’了出来吗?”
“他们说什么今天的雨下的太大了,要关门歇业搞卫生。我可是花了好一通口舌才让伊万给我一瓶酒,怎么样,我们回去喝一杯吧。”
“算了,我还有些事要和尤里安说,你们两个如果想喝酒的话最好不要在这里喝,尤里安会不高兴的。”
杨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剩下缪拉和拿着半瓶透明酒精饮料的亚典波罗隔着一些雨滴有些尴尬地相视而立。“要去我住的那里喝一杯吗?”亚典波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拿着玻璃酒瓶招呼缪拉一起去喝酒。“我……我明天要去工作,而且……”他在思考一个借口,一个理由,一个能让话题不像结冰了的水一样坚硬的冰锥。“医生说我最好不要喝酒。”
“你要回家了,是吗?”
缪拉沉默地点了点头,这把冰锥完全没有凿开两个人之间慢慢冻结的气氛。亚典波罗往前走了一步,抓着缪拉没有受伤的胳膊把他从台阶上拉了下来。“那去你家喝一杯吧,探员,就算你不答应我也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看起来我没有拒绝的权力。”缪拉苦笑了一下,让拿着玻璃酒瓶的亚典波罗继续抓着他的胳膊。他的飞行器停在奈德拉德区外,他们走过那些布满积水坑的窄道,缪拉不清楚自己是否又左脚踩上了一个不祥的井盖。
厄运即使在没有井盖的道路上也会如期而至。缪拉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雨水落在他的飞行器深色的金属外壳和玻璃窗上,内部系统的通讯断断续续,可能是电池没有电了,他猜想。珀西瓦尔站在他的身边,在这种天气情况下虚拟助理的链接同样不稳定,珀西瓦尔的声音时断时续,“奈特哈尔,你最好——备用——”。
亚典波罗的手里依然拿着那半瓶酒,“需要我去找备用电池吗?”他试探性地问站在雨里检查着电路系统的人。缪拉转过头来,一些雨水顺着他的浅色头发流到脸颊上,看起来像眼泪。“你现在还说什么‘要去我家喝一杯’吗?你回去吧,达斯提,我想我自己能应付的了。”
“你知道我不是想过来看你修车或者是找你喝闷酒,探员先生,我有问题想问你。”
“那就问那个该死的问题!”
缪拉看到了对方绿色眼睛里闪过的惊讶,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胡乱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抱歉,”这句话轻的像是一声自言自语的咕哝,“我……”
亚典波罗把那半瓶酒放到缪拉的飞行器顶上,伸出手帮探员把被雨水打湿的浅色头发拢到一边,“‘抱歉’也不是这里的流行词汇,我们不为什么而感谢别人,同时也不会感到抱歉。奈特哈尔,”他的声音同样低了下来,让缪拉想起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说起那些“不祥”与“厄运”时候的语气,“告诉我,我的测试结果是什么?”
珀西瓦尔甚至转过头来和亚典波罗一起看着他,缪拉低头装作自己还在研究那些该死的线路和电池的电量,“你的42号测试结果很正常,在正常人类的得分范围之内。”
“如果一切都很正常,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亚典波罗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来,“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一切都很正常的事’,所以杨前辈和你说了什么?”
他痛恨这一个时刻,缪拉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就已经是杨威利设计好的一出戏,让他来担任这个残忍的角色,亲自把血淋淋的真相端给台下的观众看。他拍了一下湿漉漉的飞行器窗户玻璃,那些水珠跳跃着溅到他的袖子上。“他告诉我,魔术师可以制造出和人类完全一样的仿生人,42号测试并不能检测出他们和人类的区别。”
“这是真的。我曾经在海尼森见到过‘魔术师’的造物,无论是那个被所有人称为‘神之子’的完美的仿生人还是他后来想要制造的和人类完全一样的仿生人。他从来没对我说起过我自己的事,他只是说他见过帕特里克·亚典波罗,那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记者。”
“如果你愿意相信你是一个人类,”缪拉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令人不悦的气味和雨水,“达斯提,这将不会有任何区别,你还是你自己,杨对我说过——”
“杨对你说的应该还是对尤里安说的那一套,人类和仿生人只不过是出生的方式不同,其他的都完全一样。如果他只是那样说就能够消除所有你们所见到所正在做的事,那他就是真正的圣人。”
在随即而来一阵沉默中缪拉接过了亚典波罗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的一个小型电池,这看起来像是他从爆能枪里拆下来的。“你先用这个试一试,看是电路的问题还是电池的问题。如果是电路坏了,那你只能让奈德拉德区的维修工帮你把车修好,明天你也别想按时去上班。”他将这个小小的电池装到了自己的飞行器中做测试,谢天谢地电路没有问题,他只需要找一个备用电池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达斯提,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吧。”缪拉在亚典波罗找了一个备用电池回来之后提出了这样一个邀约,他不知道自己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怎么回事,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可以请一个仿生人喝一杯咖啡。不过又像杨说的那样,在知道真相的前一秒和后一秒,到底什么发生了变化,还是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看到对方的绿色眼睛里出现了一点笑意,那个在奈德拉德区的小酒馆里给他点了一杯蜂蜜酒的“记者”又回到了他的面前。“你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如果你在旧时代的一个晚上对别人这样说,这可能就是一个约会或者一夜情的邀约。”
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让缪拉恨不得让时间在此刻停止,以便他有机会逃脱这里,逃得远远的,逃到黑色的海面那边去。“我……”他感觉这些声音卡在他的喉咙里,而对方眼睛里的笑意让他感觉更加羞愧,这并不是因为亚典波罗用这种旧时代的玩笑在捉弄他,而是亚典波罗所说的正是他潜意识深处的想法。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总是带着撕开血肉的疼痛。
“既然我们已经有了酒,还有了咖啡,那我们的人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亚典波罗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重新抓起他放在缪拉飞行器顶上的半瓶酒,不客气地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缪拉让他把酒瓶放在驾驶座旁边的架子上,他感觉到对方沾了一些水的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腕。
“抱歉我‘不请自拿’了你的东西。”缪拉感觉到亚典波罗的手伸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掏走了他放在口袋里的一个便携设备。平时他们谁都不会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用,但是它就像是欧洲安全中心的探员们会随身携带的神秘护身符一样出现在每一个探员的口袋里。“如果我没有认错,这应该是最后一种可以检测仿生人的工具。”
他说的没错,缪拉在心里想着,没有说话,那是眼球检测工具,没有一个探员愿意使用这种东西。“如果我现在用这个东西来检测我自己,是不是能够证实或者证伪你刚才的说法。”
“这世界上的真理都可以被证实或者证伪。”缪拉握住了坐在他旁边的人的手,“把它还给我,你不需要用这种东西。”
“如果我坚持——”
“它可能会把你的眼球直接挖出来,那时候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他不自觉地提高了自己的音调,虽然他和自己的搭档毕典菲尔特“回收”过不知道多少仿生人的眼球,但那是从已经“死去”,或者说“退役”的仿生人尸体上摘取眼球,不是在一个有生命的个体身上做这种残忍的事情。“你可以选择相信42号测试的结果,也可以选择相信杨的话,这又有什么区别吗?对于你来说,是人类还是仿生人没有任何区别。”他选择把剩下的话只说给自己听,无论亚典波罗所说的那些回忆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作为一个人类还是一个仿生人,他都比自己要过得好得多。
“如果人类和仿生人真的没有任何区别,那你们这种职业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探员。”
“而你无论是人类还是仿生人,都在说‘要给仿生人平等的权利’。这一点不会变,你总是希望我们失业。”
“我是人类的时候你们会认为我是一个衣食无忧精力过剩的‘伪善者’,而我是仿生人的时候你们就说只有仿生人才会如此关心仿生人。无论怎样,真理总在你们这边。”
缪拉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反驳他这套“歪理”的句子,这时候珀西瓦尔成了拯救他的那个人。“先生们,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他从来没有觉得珀西瓦尔的声音如此动听过,他真的不想和亚典波罗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论下去,亚典波罗刚才说的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一个词都不差。缪拉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有亚典波罗这种想法,只是在这颗星球上生存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一道难题,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思考其他的东西,比如养一只猫,或者一条蛇。
飞行器慢慢地降落在他平时会停的地方,中心区的雨比奈德拉德区稍稍小一点。缪拉不确定有多少人类探员会住在中心区,像所有时代一样,在中心区形成的这些摇摇欲坠的住宅是新时代的贫民窟。
“你能把它还给我吗?”缪拉跟着亚典波罗离开了他的飞行器,外面的雨噼啪作响,他朝着亚典波罗伸出手。珀西瓦尔和他的动作相似,但是他的虚拟助理抬起半透明的手,在雨中断断续续的动作意图是想要帮对面的人擦去脸颊上的水。
亚典波罗把从缪拉外套口袋里顺走的检测装置啪的一声拍到了缪拉的手里,他看着珀西瓦尔半透明的手,闭上眼睛,等待着虚拟助理的手指碰到他的脸颊。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等不到,虚拟助理的手指无法碰到任何东西,只有雨水不断地顺着他的头发继续往下落。
“我想要一个真相,无论是证实还是证伪……”他的声音在缪拉推开破旧的公寓门的时候差点被巨大的开门声淹没了,房间里还是有一种灰尘的味道。缪拉侧了侧身让他走进公寓,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这种“贫民窟”的隔音效果基本上让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我喜欢你的眼睛。”缪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唐突地用这句话做回答,他站在狭窄的厨房里准备真的去煮一壶咖啡,或者被称作“咖啡”的让人清醒的饮料。“我不想把它挖出来检查它后面是不是写着一串数字。”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罗严塔尔曾经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当时他和米达麦亚在欧洲安全中心附近他们经常去的一家小酒馆里喝着味道粗劣的啤酒,罗严塔尔结束了工作汇报之后不客气地加入到了酒局之中。这让缪拉感到有些尴尬,一些话他不想当着一个仿生人同僚说起,于是他假装自己有些醉了,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安静的理由听那一对搭档的闲聊。
“仿生人都有蓝色的眼睛。”罗严塔尔没来由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缪拉装作不经意间去瞥了一眼罗严塔尔垂下来的深色头发后面半遮半掩的那只右眼,他回收过不少仿生人的眼球,却不曾注意过那些沾着“血”的眼球是否都是蓝色的。他可以确定的是,罗严塔尔有一只黑色的右眼,不是蓝色,和他所说的“仿生人都有蓝色的眼睛”不一样的颜色。
他等待着米达麦亚的反应,这种想法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时候他羞愧地认为自己是在看笑话的一个可憎的人,他知道米达麦亚是个善良的人,他只是想知道米达麦亚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形。他的人类同僚伸出手去把自己搭档垂下来的深色头发拢到耳后,手指停留在那只黑色的右眼旁边。“我喜欢你的眼睛。”缪拉听到了米达麦亚的“回答”,“也许这是海尼森的一次‘失误’,但是它没什么不好的。”
那时候缪拉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像米达麦亚一样去夸赞一个仿生人拥有漂亮的眼睛,他不会这样做,他的人生自开始以来就不允许他偏离“正常”的轨道,他不会和一个仿生人坠入爱河。
而他现在正在重复沃尔夫冈·米达麦亚的话,对方甚至不是自己的搭档。
“我相信你不会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就算是你挖出了我的右眼,这又能怎样,我没有什么可反悔的。”亚典波罗坐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扶手椅上,脸上的表情让缪拉难以形容,看起来他想知道真相,又想嘲讽真相。
咖啡滴落在杯子里的声音回应着他的心跳。缪拉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去自己的口袋里拿那个他从来未使用过的装置。“我听别人说过,”那个“别人”也许是克斯拉先生,也许是同样在情报处的菲尔纳,他记不清楚,“这会很疼,像直接把眼球挖出来一样。”
“或者说把真相挖出来一样。”一只手攥住了缪拉拿着那个便携检测装置的右手,仿生人并不是冰凉的机器,这个想法跳进了缪拉的脑子里,“回收”一个仿生人并不是和关上一台设备一样。他的手有些紧张地发抖,“我会小心。”他知道这甚至不是一个承诺,随后他将手里的装置对准了那只右眼。
仿生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
“请你安静一些,奥斯卡。”缪拉对着自己脑子里的罗严塔尔这样说,他的手依旧有些发抖,同样在微微颤抖的还有他左手扶着的肩膀。“我看不清楚。”他的声音也开始打颤,似乎一切都被装进了一个不断摇晃的机器里面。“这些眼泪……”他把手里的装置稍稍拿开了一点,想用另一只手去帮对方把眼泪擦掉。但是亚典波罗自己胡乱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这是不受我控制的。”亚典波罗依旧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不是像隔壁的住客一样歇斯底里地因为疼痛而尖叫,“我曾经是海尼森的基因设计师,这是句真话,这次我没有骗你。”
缪拉再次把那个装置对准了绿色的眼睛,如果罗严塔尔说的“疯话”是真的,他将不会看到任何编码、序号、识别码或者所有的这些词语描述的东西。
他手中的装置落在了地上,缪拉的两只手此刻都扶着对方的肩膀,他什么都没有说,依然在迟疑自己是否应该再靠近一点,给对方一个拥抱或者——
“告诉我结果。”
依旧是沉默,亚典波罗拍掉了探员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挣扎着去拿那个掉在地上的装置。“珀西瓦尔,”他喊着虚拟助理的名字,“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或者把上面写的结果投给我看。”
珀西瓦尔忠实地将上面显示的内容展示给两个人,缪拉之前没有见过这样的编码,只有四个字符,“13-D-A”,他回收过的仿生人的眼球后面有一长串复杂的、难以记住的编码,前面几位是分类,是雇主的识别码,后面是每一个仿生人自己的身份,诸如此类。
“我喜欢你的眼睛。”他又重复了一遍米达麦亚曾经说过的话,他想要靠近一点去给面前的人一个亲吻,拥抱,或者一切可以称之为“安慰”却又不是安慰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亚典波罗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嘴角,“离开欧洲安全中心。”缪拉听到了这样一句几乎轻到呼吸一般的话,“我不想等到哪一天你的任务是来‘回收’我。”
“我不会,我欠你一条命。”
“你还欠我一个故事。”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很无聊。“缪拉说的是实话,他不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有什么值得说给别人听的。
“奈特哈尔,”亚典波罗像叹息一样地说出了这个名字,“相信一回你面前这个‘骗子’、‘走私犯’、‘仿生人’,我可以把你的家人送到新凤凰城……你不必再给欧洲安全中心卖命,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着——”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活着。”

奈特哈尔·缪拉不是唯一一个在这一天彻夜难眠的人。他的上司,莱因哈特同样被睡眠抛弃。在法兰克福中心区居住的不仅仅是贫民窟里的仿生人和除了人类身份一无所有的可怜鬼,莱因哈特就住在中心区,欧洲安全中心这栋建筑顶层的居所从来都被这个机构的掌权者所拥有。他将自己浸没在拥有四只黄铜色脚爪的白色浴缸里,水没过了他穿着的深色衬衫和长裤,这不是一次正常的沐浴,他只是想将自己浸泡在水里,或者任何液体之中,就像他被制造之前的那样。
人类会在水中窒息而亡,这是人类的祖先抛弃了海走向陆地的代价。莱因哈特的金发散在已经凉了的水里,这和在法兰克福淋雨不是一种感觉,雨水只会从一个方向落下,而此刻,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个冰冷的拥抱。
“先生。”他的虚拟助理的声音从发散器传来,莱因哈特依旧靠在那里,听着这个平板的声音向他汇报最新的进展。“已经证实有外部系统劫持了奈特哈尔·缪拉探员的虚拟助理系统,涉及到的涉密信息我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列表。”
“不用给我看列表,告诉我,我让你去反向追踪的信息有什么进展?”
“根据您的指令,您可能会感兴趣的信息——”一段有些模糊的声音代替了虚拟助理奥贝斯坦平板的音调,“我知道他对于‘魔术师’来说是特殊的一个,而他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
莱因哈特看着灰色的天花板,薄纱窗帘没有挡住的霓虹灯光照在水里,让没有颜色的水也变得五颜六色。他突然笑了起来,“杨威利,”这个名字被他像咒语一般念出,“你不是什么‘魔术师’,你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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